【鱼子酱】临走之前.9

天空乌云密布，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彭昱畅把晾在阳台的衣服收进屋子里，顺手关上阳台门，他站在玻璃门里往外看，恍惚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。

生病之后越来越敏感的熊梓淇愣愣地坐在床上，阴雨天让他很不舒服，心里空荡荡的，一种莫名的悲伤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。他转头看向房间门，走出去的话，至少要笑吧。

他摇了摇头，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玩起了手游。

不知道他醒没醒，彭昱畅一边想一边把吐司放进吐司机。他托腮坐在饭桌前，眼睛盯着熊梓淇紧闭的房间门，看来是没醒吧。

60秒后，弹起来的吐司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他站起身把吐司装盘，抹上果酱，自己一个人默默吃起来。

一道闪电劈下来，照亮了远处的那片天空，伴随着“轰隆隆”的雷声，雨水终于也由远到近落下来了。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建筑物上的声音差点以为是下了冰雹，但很快雨水就变得密密麻麻，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。

彭昱畅嫌黑，开了灯坐在沙发上望着外面发呆。

熊梓淇把手机插上电源，终于肯起床了。他洗漱完之后，双手插在裤袋里，慢吞吞打开房间门走出来。

听到开门声，彭昱畅习惯性转头看向他。

两个人对上眼神，熊梓淇木讷地伸出一只手，别扭地打了一声招呼“嗨...”

“嗨...”

为什么会这么尴尬啊？

熊梓淇像往常一样捣鼓咖啡，一边弄一边偷偷瞄像雕塑一样坐在沙发上的彭昱畅。

他把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，把其中一杯挪到彭昱畅面前，自己也坐到沙发上。

“没想到今天竟然下大雨。”熊梓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，顺着彭昱畅地目光看向外面。

“嗯，看起来会下很久吧。”彭昱畅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，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，“熊老师煮的咖啡挺好喝的啊。”

熊梓淇不好意思地摆摆手，说：“主要是咖啡豆好，朋友在国外寄过来的。”

“噢。”

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。

熊梓淇咳了几声站起身，想找点事做。

“嗯？”

熊梓淇正打算回房间继续玩手游，彭昱畅却伸手拉住了他。

熊梓淇看看手，看看他，投去询问的眼神。

“坐这吧，我一个人怪无聊的。”彭昱畅笑眯眯的，一如往常乖巧的样子，撒着娇。

“嗯，那好。”

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，随便调了一个台，热闹的声音填补了房子的安静。

彭昱畅刚想转头说点什么，熊梓淇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，他看了一眼备注，皱着眉头走到一旁去接电话了。彭昱畅看着不远处接电话的熊梓淇，眼神里的光越来越黯淡，心里隐约也有点不安起来。

熊梓淇挂了电话坐回沙发上，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又握紧，低着头，说：“检查结果出来了，三点钟要去一趟医院...”

“啊？...嗯，好。”彭昱畅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点头。

熊梓淇把抱枕搂在怀里，闭上眼睛，“你说，大医院出错的可能性有多少？”

“...不知道”彭昱畅迷茫地摇头，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。

“明天正好要去一趟公司，不知道五一长假，组长在不在公司，还有好多手续要办。”熊梓淇紧紧搂着抱枕，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。

彭昱畅听到这句话，心好像沉入了无底洞，一直在下落却没有终点，鼻子一下子酸了，说不出话。

“六月份就31岁了，今年想接父母来上海吃一顿饭，表达一下感激之情...本来完成了手头这个项目可能就能升职加薪了...要是五月份的那场考试过了，就能得到公司出国进修的那一个名额...怎么想都觉得，一定是我太顺风顺水了，以至于苦难的降临吧...”熊梓淇睁开眼睛看向彭昱畅，眼眶泛红，“我一点也不顺风顺水，在得到这些成果之前，我经常不眠不休地学习或者做企划，人前点头哈腰磨平棱角...算了，我和你说这些你也不会理解吧。”

彭昱畅伸手把熊梓淇揽进怀里，因为很少抱人，显得有些拙劣地拍拍他的后脑勺，心绞在一起却不想把这份痛苦传达给对方，只能用温柔地声音说：“我知道，我知道每个有所成就的人在背后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。一定还有很多转机，我会陪着你的，一直陪着。”

熊梓淇往彭昱畅身上缩了缩，没有讲话，没有哭泣。

熊梓淇穿了一身西装和彭昱畅一起挤在一把折叠伞下，站在小区门口等待约好时间的出租车。两个人没有再刻意提起医院的话题，就连报医院地址的语气，也只是想和感冒要去挂号一样而已。

再怎么苦恼也无济于事的时候，刻意地逃避也并不是什么坏的选择。

熊梓淇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呆了很久，彭昱畅坐在医院的长廊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。

这个地方开启某个人的生命，关闭某个人的生活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。

这是他第一次对医院产生这种感觉，希望以后不要再来了。

彭昱畅还想起了他的父母，他们本来生活在江西新余，后来因为父亲工作调动，高中便举家搬到上海，一开始很难融入这边的生活，学习也很吃力，父母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苦恼，反而因为下降的成绩给自己报了一堆补习班，让本来就喘不过气的彭昱畅每天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中。后来彭昱畅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，为了友情更加牢固，就开始逃掉补习班，课余生活跟着几个好玩的朋友打游戏唱K。前段时间因为失误让父母接到补习班的电话着实免不了一顿争执，彭昱畅心里窝火，觉得自己过上这样的生活也不看看拜谁所赐，便和父亲大吵起来。

彭昱畅并不是直接离家出走，而是在一个星期之后，让父母都以为他认识错误而松懈之后，借口说去父亲也认识的朱元冰家里复习，因为朱元冰的爸爸和他的父亲从小就是好兄弟，而且朱元冰成绩也不错，所以彭昱畅才能这么久不回家。不过，也快瞒不住了吧，不知道父母发现自己离家出走了会是什么反应，会很着急吧。

彭昱畅用手捂住脸，后来遇到的事跟拍电影一样，真是不敢相信，要是松开手还能回到和父母争吵那天就好了，一定好好认错，不会想着怎么出逃了，这样心也不会这么痛了吧。

熊梓淇和医生道谢之后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彭昱畅。其实已经不用细说了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。

坐上出租车之后，熊梓淇说了一个陌生的地址。

“咦？不回家吗？”彭昱畅惊讶地问他。

“去吃晚饭吧，我前天就订好了餐厅，不去多可惜。”熊梓淇把病历资料收进公文包里，尽量笑着说。

其实熊梓淇真的很坚强，彭昱畅从第一次见面那晚上就觉得了，坚强过头了，冷静过头了，大概是他自己一个人倔强地过太久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