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鱼子酱】临走之前.4

熊梓淇翻来覆去睡不着，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，上海的夜晚也渐渐变得安静，满城的霓虹灯光让天空看起来没有那么黑暗，让星星也不再耀眼。

他戴着耳机，听中学时代最喜欢的偶像的歌。

“雨后的天空

   是否有放晴后的面容

   我静静地望着天空

   试着寻找失落的感动

   只能用笑容

   听着自己的心跳

   期待着雨过天晴的彩虹”

熊梓淇轻声跟着哼，他的偶像快歌很动感，慢歌让人心疼。

熊梓淇觉得不能再听了，再听下去只会越来越难过。他摘掉耳机，没想到当年给自己满满正能量的偶像，也有拯救不了自己的一天。

他回忆起今天那部电影，又想到志伟，差不多两年没联系了，也不知还能不能联系上。他试着拨通通讯里的号码，没想到还能接通。

“喂？熊老师啊？”志伟喊着熊梓淇学生时代的外号。都已经深夜了，声音还是很精神，也不难听出背景里的嘈杂声。

“是我，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老号码，哈哈哈哈”不知道为什么，这种什么都没变的感觉让熊梓淇觉得很惊喜。

“是哦，换号码太麻烦啦~你怎么大半夜的突然给我打电话？...不好意思啊，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志伟应该是和身边的人解释了一下，嘈杂声也越来越小了，大概是到哪个安静的地方了，“吓我一跳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。”

“啪”

熊梓淇给自己点了一根烟，说：“只是想看看你那天说完要去追梦之后过得怎么样罢了。看起来不错啊，夜生活挺丰富。”

“哈哈，你这是笑话我啊？”志伟还是像以前一样，无论说什么都是温柔的语气，“我现在跟着新剧团全国跑巡演。其实啊，我回过一次上海啦，但是停留的时间太短了，根本没时间和大家见面。”

“可以啊，你不是大学时代就爱跳舞吗。”熊梓淇想到念大学的时候，一起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光。他们还组队参加了元旦晚会，熊梓淇弹着钢琴唱着歌，赵志伟在舞台中央跳现代舞。

志伟记忆的阀门也被打开了，于是聊起很多往事。

越说越起劲，熊梓淇不免笑出声了，“当年我们俩啊，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啊，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...”

“是啊，哎，你还记得当年全国大学生话剧比赛遇到的湖北艺术学院吗？”志伟突然问。

“好像有点印象...”熊梓淇努力回想了一下，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而已。

“当时他们的队长叫李熹子，我们那时比完赛还在大排档一起喝了酒...算了，不记得也没事。我现在的剧团在和他们剧团合作，想要做一出更完美更国际化的舞台剧，现在呢，就是为这档子事在聚餐。”

“啊~”熊梓淇吸完最后一口烟，把滤嘴摁灭在烟灰缸里，点点头，“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啊。”

“我也觉得，我前段时间看到他就觉得特别眼熟，听到名字才想起来。明明交情也不深，却像老朋友一样叙了很久的旧。”志伟淡淡地说。

“志伟哥，你怎么打个电话这么久啊”传来催促的声音。

“哎呀，我都忘了你还在聚餐了，硬拉你打了这么久的电话，真是抱歉。”熊梓淇看看时间，没想到和志伟聊了半个小时了。

“没事没事，”志伟沉默着，但也没有挂电话。

熊梓淇察觉他的欲言又止，便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嗯...”志伟组织好语言，“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啊，别一个人扛知道吗？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才给我打电话，虽然你一直不说。你啊你，从以前就是这样，有什么事都不爱说，老是打哈哈，开开玩笑就过去了。说起来，你也该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啦。”

熊梓淇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那就这样了，等下一次去上海一定邀请你来看我演的舞台剧。拜拜”

“...拜拜”

果然还是说不出口。

熊梓淇看着天空又发了一会呆，看舞台剧啊，真想快点看到，不然真怕会来不及。他困意袭来便回床上睡觉了。

彭昱畅伸了个懒腰坐起身，看看墙上的挂钟，已经九点了。

他抓抓头发，叔叔是起床了还是没起？

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到房间门口，弓着腰，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很久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。他想了一下，试着用手拧了拧门把，竟然反锁了。

嚯，至于这么防备吗？

彭昱畅撇嘴，干脆故意踏出声响向卫生间走去。

彭昱畅一直没等到熊梓淇起床，就把厨房翻了一圈，想试着做份早餐，减轻一下自己死皮赖脸待在别人家里的悔疚感。

看得出熊梓淇是会在家里做饭的人，柴米油盐一应俱全。

彭昱畅点点头，是个好男人。

他只是用中等型号的不锈钢锅煮了小米粥，当发现橱柜里还有些许黑米、燕麦、枸杞之类的食材，想了一下，觉得都挺营养的，便一起加在小米里煮了。

彭昱畅盖上玻璃盖子，粥才开始煮，他又觉得无聊，翻起了冰箱。

啊，可以做每年妈妈都会做的水果茶。

他看到冰箱里的水果灵光一现，拿出两个杯子，从头顶的橱柜里拿出红茶包，泡了两杯红茶隔着杯子泡在冰水里冷却。再拿出两个玻璃杯，先铺了一层蜂蜜做底，再把冰箱里的水果切丁放进去，再把冷却的红茶倒进去，彭昱畅看着卖相还不错的水果茶，满意地放进冰箱里冷藏。

“什么味道啊？”熊梓淇刚打开房间门就闻到一股...烧焦的味道，皱着眉头来到厨房。

彭昱畅刚关上冰箱门，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转过身，伸手拍拍自己的小心脏，“吓死我了...你怎么走路不出声...啊！我的粥！”他这时也才注意到那股不太寻常的味道。

熊梓淇比他更快一步把火关小，打开盖子，一股微妙的焦味冲向鼻腔。他无奈地瞪了彭昱畅一眼，拿起勺子均匀地搅拌起来，“哪有人用这个锅煮粥的啊，还开这么大火，如果不搅拌底部会烧焦的。”

彭昱畅乖巧地站在一旁，因为做了错事不敢说话。

熊梓淇看他难得不顶嘴，也知道他的好心，解围地说：“就当意外有锅巴吃咯，闻起来还挺香。”

彭昱畅眼睛一亮，“对啊~”

“行了，让它小火再煮一会，你在这盯着别让它再糊了。”

彭昱畅小心地盛好两碗粥，刚端出来就被熊梓淇接过一碗。熊梓淇没有停在餐桌前，反而走向阳台，彭昱畅纳闷地跟在身后，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阳台架开一台简易的折叠桌，摆了两张小椅子。

“天气挺好的，就在这吃吧。”熊梓淇坐下来，仰头对他笑。

这个人有三十岁啊？不会是谎报年龄吧？

被他纯真的笑容吸引的彭昱畅点点头，把粥也放下来，把勺子递给他，说：“你再等一下。”说完急忙又跑回厨房，拿出特地做的水果茶，粗糙地切了两片柠檬插在杯口，把冻好的小冰块丢进杯子里。

“蹡蹡~彭彭牌元气水果茶~”彭昱畅把水果茶放到熊梓淇面前，笑呵呵地继续说，“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哦，干杯。”伸过去碰了碰杯，自己先喝了一口，嗯，还可以，酸酸甜甜的。

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，一点也不像叛逆的小孩，像个小天使一样。

熊梓淇伸手拿起所谓的元气水果茶抿了一口，竟然意外地好喝。他惊讶地研究了起来，“哇，可以啊。”十点半的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，面对笑颜无敌灿烂的同居者，口中带着果香酸酸甜甜的茶味，心跳也变得舒缓而漫长。

“初恋的味道有没有？”彭昱畅放下杯子勺了一口粥。熊梓淇歪头想了一下，还没来得回答，彭昱畅一边说着“糟糕糟糕”，一边又跑回厨房。

初恋吗？是这么一回事吧。

恋爱已经太遥远啦，工作之后就很少出现那种悸动的感觉了，不过偶尔看看苍老师的片子还是会有一点。不过那也不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啊，要说是初恋的味道，还不如说是，和无忧无虑，所谓的叛逆高中生相处的味道。青春的味道更对吧？

熊梓淇边想边勺了一口粥，眉头又皱起来了，“好难吃...”果然，这个人的确不完美。

“哎呀，你已经吃啦，我忘记加盐了...”彭昱畅拿着调料瓶递给他，“加点盐，也许会好吃了...你不要一脸痛苦嘛，太丑了。”

熊梓淇摇摇头，接过调料瓶，撒了一把盐在粥上，“你可真像肥皂剧里粗心大意的女主角。”

彭昱畅晃着身子说：“才不是，我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中生。”

“行。”熊梓淇不想和他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。

吃完了之后，两个瘫在椅子上并排晒太阳。

“哎，你喜欢舞台剧吗？”熊梓淇扭头问身边一脸惬意的人。

彭昱畅为难地说，“我作为一名普通备战高考的学生，不太懂舞台剧这种成人活动。”

“这哪里是成人活动了，就跟你们高中班级表演的话剧差不多。”熊梓淇不知怎么地，突然说，“过段时间要是有舞台剧，我带你去看吧。”

彭昱畅转头看他不像是开玩笑，犹豫地点点头，“好...”这下真的跟个老师一样了，要带我认识新世界啊？

“熊老师，”

“啊？”反射性地回答。

“你应得好快，我好不习惯。”

“少贫，你要说什么。”

“不是，我就想问你，不是说好今天去医院检查吗？你怎么一点出门的架势都没有啊？”

“下午三点，不着急。”

十二点半。

熊梓淇穿了一件白色T恤配牛仔裤，套上一件蓝色的拉链式卫衣，走到前门准备穿鞋，发现彭昱畅已经穿好自己的衣服等在门口了。

熊梓淇一边拿出板鞋，一边问他：“你怎么打扮这么整齐，想通要回家啦？”

“不是啊，你昨天不是让我陪你去医院吗？”彭昱畅扯扯连帽卫衣上的绳子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。

“啊？”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说过这种肉麻又诡异的话。

“诶？我以为你昨晚睡前的意思是你害怕，想让人陪...难道...不是吗？”彭昱畅对于自己的自作多情是不敢相信的。

熊梓淇心里又叹了一口气，真是让人惊讶的脑回路。

“姑且就当作是那样吧，”熊梓淇打开门，“走了”

“哎，熊先生今天不上班啊？”没想到会在电梯里遇到邻居王阿姨。

“是啊，最近放了几天假。”熊梓淇礼貌地回应。

“这位是...？”

“啊，是我老家的表弟，来上海玩的。”熊梓淇随便编了一个理由。

“阿姨好。”彭昱畅倒也是乖巧。

“哎哎，你们家基因可真好啊，都是一表人才的。”王阿姨的脸笑成一团。“哎呀，到了，阿姨先走了，你们再见啊。”

“阿姨再见”

“哎，再见。”

负一层

彭昱畅坐进熊梓淇的车里，系好安全带，感慨地说：“熊老师，看来经常撒谎啊，刚才说谎手到擒来的。”

“这点应付人的技巧都没有，还怎么在职场混。”熊梓淇启动汽车，开出停车场，“你也不差啊，长得可爱嘴巴甜一点就能讨好长辈的心了。”

“嘁。”彭昱畅低头不说话了。

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和家里在闹什么别扭，但他要是不说的话，熊梓淇也没有想要追根究底的心，这样就挺好的，了解得越多越麻烦不是吗。

到达医院之后，跟着护士做了一系列检查，为了保险起见，血也抽了，磁共振也做了。

彭昱畅老实地等着，心里忐忑不安，好人总会一生平安的吧。

熊梓淇做完磁共振有点恶心，先去了一趟厕所。回去找彭昱畅的时候，刚看到他，他就已经迎上来了。

“怎么样了？”担心的语气。

“哪有这么快，医生让我等几天再来拿结果，先开了几瓶药，头痛的时候吃的。”熊梓淇甩甩手中的病历表，扯出一个笑容。

彭昱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能点头。

离开医院已经很晚了，两个人坐回车上，熊梓淇伏在方向盘上休息。

“呐，我们在结果出来前做点有趣的事吧。”声音虚得不像是从旁边的人发出的。

彭昱畅挠挠头，“好啊。”

熊梓淇抬头笑了一下，问他：“其实你不是高中生吧，是老天爷送来陪我的礼物吧？嗯？”

彭昱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，点头，“嗯，是吧。”又是那样悲伤透着无助的眼神，说不出安慰的话，就这样顺着他的意思。彭昱畅露出标准的咧齿笑。

“哈哈。”熊梓淇重新趴回方向盘上，小声说，“我果然没猜错。”

一点都不真实这一切，莫名其妙的。